秋天和我们捉迷藏
午后的阳光,忽然就变得薄了,脆了,像一块凉下来的琥珀,明晃晃的,却没了夏日的蛮横。风里带着清冽的、干爽的甜,像刚启封的泉水。孩子的小手攥在我的手心里,温温的,软软的,她仰起头,说:“妈妈,秋天到了哪里了呢?”我笑了,俯下身,对着她亮晶晶的眸子说:“秋天呀,已经到了,就在姥姥家的山后,和我们捉迷藏呢。” 孩子说:那我们去找它们吧。
可不是么?你瞧,那些最调皮的创意栗子们,一个个都躲起来了。它们嫌自己圆滚滚的模样太容易被发现,便索性套上了一身毛刺刺的、黄褐色的铠甲,蜷缩在落叶堆里,活脱脱像一只只缩成团的小刺猬。它们以为这样我们就认不出了,可那铠甲裂开的一条小缝,那抹深栗色的、油亮亮的光,却泄露了它满腹香甜的秘密。孩子用脚尖小心翼翼地碰一碰,便赶紧缩回来,仿佛真怕那“小刺猬”会忽然伸展开,跑掉似的。
还有那更腼腆的花生。它们是一群沉静的、有耐心的隐士,商量好了似的,一齐躲到泥土的深处去。那片新翻的、蓬松的泥土,是它们最妥帖的帷幕。地面上,只留下一丛丛有些憔悴的、绿中带黄的藤蔓,像它们临走时遗忘下的一缕线索。我和孩子便蹲下来,顺着这线索,轻轻地、慢慢地,用指尖去探寻。那是一种屏着呼吸的期待,仿佛不是在挖掘一颗果实,而是在叩响一扇地底宫殿的门。当指尖终于触到那麻屋子般粗糙而坚实的壳时,心里便漾开一种朴素的、踏实的欢喜。
最会幻变的,要数那蝴蝶了。夏日里那些招摇的、穿着绫罗绸缎的舞姬,此刻都学了乖。它们敛起华美的翅膀,不知向谁借了一件枯叶裁成的衣裳,黄的、赭的、半青半焦的,混在真正的落叶里,简直分不出彼此。它们不再翩跹起舞,只在你走近时,才懒懒地、仿佛极不情愿地,从你脚边扑棱一下飞起,打一个旋,又落下去,立刻便不见了。孩子举着网子,追着那片飞舞的“落叶”,跑得气喘吁吁,却总也扑不着空。她有些懊恼地回头看我,我指指天上说:“你看,是风在帮它的忙呢。”于是我们都笑了,索性不再去追,只看着它们悠悠地、悠悠地,演着这一场天衣无缝的戏。
我牵起孩子的手,那手里已有了收获的微尘与草木的清气。我说:“我们回家吧,把今天找到的秋天,煮在栗子的甜香里,炒在花生的暖香里。”
而那只飞远的“落叶”蝴蝶,就让它留在风里吧。这是秋天和我们之间,一个心照不宣的、会飞的秘密。